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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布時間:2021-03-05 14:16
本報記者張樹斌綜合報道
在我國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的時候,再一次觀看電視劇《山海情》,更感受到了其中所包含的波瀾壯闊與蕩氣回腸。目前,河北衛視正在每晚7:30黃金劇場播出該劇,引起又一輪收視熱潮?!渡胶G椤凡o宏大的場面,這是一部演繹農村人真實生活的一部劇,它沒有煽情的劇情,更沒有讓人心潮澎湃的一幕,它只有一幕幕的真實畫面,一段段真實的情??梢哉f,《山海情》“土”得如此自然,源于真實,源于生活。
《山海情》里的黃軒,真的土,也是真的帥
下笨功夫的劇組,場景真實到當場看哭
回憶《山海情》的拍攝,所有主創人員反復提及一個字——難。
主題大、工期趕,實際拍攝僅3個月,開拍前劇本沒寫完、美術才進組搭景……按照行業經驗,如此匆忙的劇組,鐵定要完。
但《山海情》交出了漂亮答卷。拍攝過程究竟是怎么做的呢?
“實”是導演孔笙定的特點。
場景是真實的,方言是真實的,故事是真實的,表演是真實的。“先讓我們自己相信,才能讓觀眾相信。”孔笙說。這個道理人人都懂,但做起來并不簡單。
比如場景。美術指導王競記得,起初自己想要設計和創新,在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找一條孤零零的鐵路伸向遠方。他心中的美術風格參考是電影《瘋狂的麥克斯》,體現自然環境和人對抗的殘酷感。
孔笙卻不這么想。他勸說王競,戈壁的自然環境已足夠有力,不用過多設計,側重真實還原場景和細節。只要人夠鮮活,故事可信,在真實場景中的扶貧攻堅,就能讓人信服,自然而然生長出一種力量。
王競是在北京土生土長的“80后”,此前從未接過農村戲,甚至從沒去過寧夏。
他意識到,要真實,必須下“笨功夫”——挨家挨戶采集素材、舊照片,一些小道具還從當地人家里“淘”。一旦有疑問,就拉當地群眾當顧問,如“窗簾怎么掛”“門把手對不對”“地磚對不對”等。
在請教過程中,移民告訴王競,當地人會燒一罐八寶茶,就點干糧當早飯;當年每家移民的院子里都有儲水池,池子具體在什么位置,怎么往里灌水……這些生活細節資料上沒有。
“附近群眾起初很興奮,后來被我們騷擾得不厭其煩。”王競調侃道。
劇組在拍攝地重建一個“金灘村”。戈壁風沙太大,風一吹,“房子”搖搖欲墜。除了有內景戲的房屋,其余場景真實參考當年第一代移民的方法——不打地基直接起房。
然而土坯磚現在幾近失傳,為了拍水花家建房的戲,團隊訪遍當地工匠,終于找到會手藝的師傅進行定制,來拍攝現場真實還原。到了二期,出現了磚包房、夯土墻、鋼架門窗。三期出現了磚房、磚墻、小鐵門。
場景真實到什么程度呢?聽說劇組在拍戲,不少人從閩寧鎮驅車前來參觀。一位老大爺一看場景,當場哭了,“太真實,一下子就想起當年吃過的苦”。
美術組見狀,連參觀者都沒“放過”,拉住年長者就問:這些用品對嗎?就連請來的當地施工隊也被“人盡其問”。
可以說,從墻上貼的海報,到每家的擺設、整村的環境,幾乎沒有一個細節是“拍腦袋”瞎想。西北人民生活的質感、細節,90%來自當地群眾。
而創作,又不止于還原。影視場景不是裝修,環境設計最終反映人物。粗看,李家、馬家、老太爺家等,每家的陳設都破,但細品,家里的物品、風格卻各有不同特點。
“說實話,《清平樂》是美術最樂意接的類型,有藝術創作空間。”王競感嘆,“《山海情》不是我接過工作量最大的一部戲,但它算是最細碎、煩瑣的一部戲。事無巨細的還原,是入行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體驗。”
努力沒有白費。觀眾火眼金睛,彈幕時不時飄過“我家小時候就這樣”“這個拖拉機太真實了”“這個杯子我現在還有”……環境道具的逼真,引起觀眾強烈共鳴和代入,也讓人物和故事更加可信。
只有8集劇本就敢開機,起調對了一切就對了
故事的真實,依靠大量原型和前期采訪。
孔笙特別強調“采風”,主創們先去閩寧鎮,再南下西吉縣,最后是福建莆田,直奔重點采訪對象,全部一對一深度訪談。劇中諸多人物形象,正是在訪談中一點點清晰。
但其實,劇本大綱最初也很“懸浮”,圖解扶貧政策,往主旋律套路上靠。項目領導不滿意,制片人侯鴻亮、導演孔笙也不滿意,認為劇本“調子定高了,空洞乏力,人物扁平,不接地氣”。
數易其稿,找不到出路,編劇王三毛一度放棄。“而放棄讓我放松下來,反而想到多種可能性,比如,能不能用鄉土小說的寫法,來寫這個作品?”王三毛回憶。
《山海情》表達的是東西部協作幫扶,但觀眾更關注的是大時代變遷下的“人”會怎樣、“家”會怎樣、“村莊”會怎樣。這里就有了家長里短、人情世故、故鄉與遠方、故土與新家園等鄉土文學的東西。
不再圖解政策,而是寫人,寫人性,寫人與土地,人與心靈的糾結變化,筆一下子活了。于是有了馬家父子,有了李大有爺孫三輩,有了涌泉村李、馬兩姓百年前的經歷,有了得福與水花,得寶與麥苗等人物和人物關系。
王三毛思路清晰了——這回不寫一百多萬吊莊移民的變遷史,而是寫他們的心靈史!
如何踏踏實實跟著人物走?比如第一集,再怎么刻畫馬父為政府賣力,人物都不生動。但寫他為兒子能進政府工作、有美好未來而幫一把,動機反倒更加真實。觀眾信了,人物的根基就夯實了。
也正如孔笙說的,“真實的故事不回避人性的弱點,也不回避扶貧中遇到的局限和困難”。
但王三毛沒想到,只有8集劇本時,劇組就敢開機。
邊拍邊寫,起初各方意見、各路想法,塞得他腦子疼,一度又找不到方向。“我特別佩服侯鴻亮的魄力和決斷力,他果斷告訴我,排除一切干擾,就和孔笙導演一對一溝通。”
這個辦法果然好用,王三毛形容,兩人仿佛“兩桿老槍配合”,導演有想法、編劇有想法,彼此商量著把想法變成戲。邊拍邊寫邊改,劇本越往后越流暢。
觀眾們跟著村民們操心金灘村的通電、通水,操心雙孢菇的銷路,操心孩子們的輟學。感受到土地的厚重,奮斗的力量,生命的蓬勃。
就像網友評價說“土得掉渣”,但又“好看得不行”,劇中人物感染力之強,讓他們就連平時說話的口音都被帶跑到了大西北。
起調對了,一切都對了。
全員重走扶貧路,來時的白凈小伙后期直接抓去當群演
如今回想,時間太趕,邊拍邊改未完成的特殊狀態也成就了這部劇。
拍攝創作的過程,始終高度“共情”。全體人員在幾個月時間里,幾乎重走了一遍當年的扶貧路。
侯鴻亮說,劇組就像當初的移民一樣,重建場景,在戈壁灘,在田野上,直面扶貧工作者面對的風沙高溫、方言溝通障礙等,而這些最終都成為劇情。
比如環境,沙塵暴說來就來,卷起石子砸向搭建的房屋。劇組后來養成習慣,一看天氣不好,第一反應先動手護房。
比如紫外線,現場除了演員,工作人員全副武裝,只露一雙眼睛。即便如此,來時白白凈凈的小伙子,到了拍攝后期,直接被導演抓去當群演。
劇中,黃軒飾演的村干部在大喇叭里說:“涌泉村離醫院太遠了,離學校太遠了。”劇組去村子原址時,山路上開了四五個小時車,交通極度不便。這句臺詞,是從內心長出來的。
為了勘景,劇組的小伙伴們走了很遠,夜晚,漫山遍野沒有燈光,行路艱難。當年的吊莊移民,是否每天也經歷著這般沒水沒電的生活?
戲里,“種蘑菇”是脫貧的重要產業,為了還原,劇組真的種起了蘑菇。
肥料由當地人事先配好,苫布一打開,那味道仿佛迎面被人打了一拳。糞肥在40℃的菌棚里發酵后,再撒菌種、保濕、保溫、通風。蘑菇棚難聞到人進不去。工作人員還能戴口罩,演員必須忍。
種種拍攝經歷,讓劇組與那段歷史、那些人物產生了化學反應。
孔笙說:“我們用3個月時間體驗了他們20多年的生活。”
侯鴻亮說:“這些親歷者的群體記憶和個人經歷太鮮活了,劇組的所有人不斷受到心靈沖擊,共情到了極致。”
所有人都希望把自己親身經歷的、真實感動的種種化為創作,傳遞給觀眾。
共時性創作,讓劇組與這片土地的人和故事同頻共振,“心靈感應”,人物、劇情、臺詞,所有的判斷、感覺、細節都對了。
比起文藝評論事后對每個鏡頭、每個人物、每個情節的一一拆解,當時全體共情的投入狀態,是真正不可復制的體驗。
在電視劇《山海情》創作座談會上,有人評價說,《山海情》真實的質感不像拍出來的,而像從那片土地上“長”出來的;蘊含的情感不是演出來的,而是像黃河水一樣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的。
或許,共情到了極致,真不是“像”,而是發自內心的“長”。